第七十二章 大有渊源
小五儿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,躺到铺上,自觉身心疲惫,却毫无睡意,大睁着双眼发呆,一时记忆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,流民、田大叔、姜秀才……
不知道能否将黑巾军招安,忽然又想起《水浒传》里水泊梁山众好汉招安后的下场,只怕会葬送了姜秀才等人的性命,倘若悄悄放走姜秀才……姜秀才是自己一家的救命恩人,凌峰司马熙也是于自己一家有恩,黑巾军的事会不会连累到凌峰二人呢?自己家母女几个一直飘泊流离,现在这种安定的生活实在太难得了,不由得她不反复掂量。
然而,想起姜秀才昔日在乱民中接待自己一家人时真挚亲热如同亲人,怎么能忍心不管,一时只觉得如鲠在喉,心中憋闷。片刻后想到:“先去和司马大哥说说,谋事在人成事在天,大不了争取不到,总之要图个心安。”
司马熙还在琢磨如何写奔袭双牛寨的奏本,听见小五儿在外面和苏小方说话,便招呼她进来,见她一脸心事,便问怎么了。
小五儿迟迟疑疑地说:“那个,那个黑巾军,其实倒和咱们是有些渊源的。”
司马熙听了顿时惊地瞪大了眼睛,小五儿期期艾艾地说:“其实,嗳,此事说来话长……”
司马熙说:“是怎么回事,你别着急,慢慢说。”说着话就放下了手中的毛笔。
于是,小五儿将当初姜秀才的房产怎么被人图赖,父亲等人怎么被迫远走他乡,小五儿跟着母亲逃难怎么被抓做两脚羊,后来怎么被救遇到姜秀才的事及姜秀才所受的颠簸流离一一说了。
司马熙听了沉吟一会儿,急忙让苏小方去请凌峰。
很快凌峰疾步进了帐篷,“怎么了司马大哥?”
司马熙将小五儿的话讲述了一遍,说道:“你可有什么想法?”
凌峰说:“招安了他们不就完了?”
司马熙说:“我哪里不曾想到招安?只是朝中有招抚使和招讨使两种称呼,招抚使便是要招安,招讨使却是剿灭。”
凌峰却不知道这些门道,听了这话忙命人将圣旨捧了过来,与司马熙一同读道:“昭曰:驻防禁军指挥使凌峰,参军司马熙,忠君爱国,指挥有方,屡建战功,深得联心。着即擢升凌峰为荆淮招讨使,司马熙为副招讨使,啊,果然是招讨使,率五千禁军招讨乱匪,可调动同安军,便宜行事……”
读到这里司马熙说:“有了,有这句‘便宜行事’,你我且混他一混,有招有剿,你看如何?”
凌峰说:“就听司马大哥的。”
小五儿忙站起来走到二人跟前深施一礼说:“此事多谢两位大哥了!”
司马熙摆手道“你先别谢,这事还得慢慢商议。这么说这个姜秀才是黑巾军的谋士,找到他不是没可能说动黑巾军接受招安。还有,当年你遇到黑巾军时有多少人?”
小五儿将当年军中情形讲了一遍说:“总得有万把流民,系着黑带子的黑巾军却没有那么多……不会超过一千人吧!我感觉姜秀才是这支队伍的灵魂人物,说动他招安便成功了一半!只是,我觉得他已经对这个世道,对亲情、人情彻底失望了,要很费一番力气的。”
“万把流民?!”司马熙和凌峰对视一眼,都倒吸了口凉气,“你说的是几年前的事了,那朱二魁刚才说宿松太湖一带都是黑巾军的地盘,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了,只是他这些人都放在哪里了?看来此事真得好好珍酌一番。”
过了片刻,凌峰说:“其实也是个转机,天柱山易守难攻,招安了黑巾军,周清孤立无援,也好相机行事。”
“正是,”司马熙说:“小五儿,这事还得咱们俩去一遭。”
小五儿忙说:“我自会跟着一起去!不过,还得有劳两位大哥,招安了他们,还得保他们一条活命。”
司马熙说:“这话何意?”
小五儿说:“只怕黑巾军放下刀枪,朝廷赐坛毒酒彻底根除了他们。”
凌峰沉思片刻,随即断然道:“不会!毕竟是国事,怎么会这样言而无信?况且现在边关各地都需要士卒,牢里的犯人还要充军!”
小五儿听了这话觉得有理,见有了转机,心情放松,便笑道:“本朝惯会用酒,先皇杯酒释了兵权,后来又发生过赐酒送了蜀君孟昶江南国主李煜小命的事,怎知朝廷不会将此妙招再用到这里呢?”
司马熙沉下脸来,抬手指着小五儿点了两点说:“刻薄!再没有改早晚会给你招来是非。”
凌峰点点头说:“司马大哥训斥的有理,什么事沾着你就会变麻烦!这么说来,你谢我也是应当的,不要别的,只要你送我一个‘轰隆隆’就好。还有,怎么不直接给我说,还要先和司马大哥通通气?莫不是我还疏远些么?”
听了这话小五儿忙陪笑接了后半句:“哪有?我看凌大哥呵气连天,又困又累,就想着让你先休息一会儿。”一边说着一边乖乖地退到了一边。
第二天,司马熙带了小五儿,田大志赶着车,一行三人穿着便装离了军营,绕过天柱山向天堂寨方向奔去。一路上只见山青水秀,土地肥沃,风景秀丽,三人觉得赏心悦目,不禁感慨倘若没有山匪,真是适宜居住的好地方。
马车沿着官道走在旷野里,三人正评天论地的说得热闹,忽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嚷,随即见从一条岔道上跑过来几个人,跑在最前面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,后面四五个男人手持棍棒边打边追,那逃命的汉子看见马车,边喊救命,边跑了过来,绕着车子躲避棍棒。
小五儿见了心下暗想,这是不是山匪的苦肉计,故意来捣乱的?忽见那汉子失足跌倒,几个男人一涌而上,不管头脸乱打一气,棍棒击打到身上的闷响和惨叫声连接不断,小五儿不禁捂住了耳朵。
司马熙见打得不像样了,急忙向田大志使了个颜色,田大志见几个打一个,早就看不惯了,已憋足了劲,见司马熙一示意,立刻马鞭一甩,抽掉了两根棍棒,不等那几个人回过神来,箭步上前,劈里啪啦,一阵长拳,将那几个人打得飞了开去,那几个人从地上挣扎起来互相搀扶着奔命去了。
司马熙走过去见地上那汉子已经晕了过去,忙让小五儿拿水来,几滴水下去,那汉子醒了过来,四下一望,见是司马熙几个人救了他,轻声道了谢。
司马熙问道:“不必多礼,他们是什么人,为什么要追杀你?”
那人听了司马熙的口音,拼命挣扎起来说:“快走!原来你们是外乡人,不知道轻重惹了祸,若让他们找了人来追上,都没了命了!快走!”
司马熙三人听了这话,互相看了一眼,将那人架到车上,各自坐好,田大志一甩鞭子,马车一溜烟地飞奔而去。
众人坐着马车过了三五个村庄,得有几十里路,料想不会有人追上,便放慢了速度,见前面出现了一个繁华小镇,就拐到镇上,找了郎中替那汉子上药包扎,寻了家脚店坐下打尖。
那汉子坐下时触到腿上的伤痕一阵疼痛,不禁又破口骂道:“这些忘本的杀才,气病了我的老娘,还想抢了我的地,真是恨死我了!”
小五儿问道:“他们这样作恶,怎么不去官府里告他们?”
那汉子说:“官府管不了,我要去找黑大帅告状!”
司马熙听了这话便放下手中的茶碗,追问道: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,
那汉子长叹一声,这才慢慢对司马熙等人讲了事情的原委。原来他叫苏大郎,家里只有他和老娘两个人,虽然贫困,却有祖传的二亩好水田,平常节俭,积攒点粮食打算给老人换个棺材本儿。前几年舒州旱灾的时候,就仗着那点粮食度过了难关。
村里有一家姓丁的,家里有五个儿子,平常口粮还不够,整日过得紧巴巴的,东家借西家要,见人就陪着笑脸。丁老汉本名叫丁点点,因为穷却被人叫作丁老穷、穷点点。
灾年的时候丁家就更过不下去,跟着人去逃荒。后来年景好了,丁家众人回了乡里,只有丁三郎没回去,慢慢才听人说丁三郎留在黑大帅身边当了小头领。
不知怎么一来二去的,丁老头就成了村里的里正,受人尊敬,整日里门前送礼拜访的人络绎不绝,昔日的丁老穷也没人敢叫穷点点、丁老穷了,变成了丁员外、点点爷,丁家人走路都高高地抬着头。慢慢地也有传言说丁家贱买了谁家的地,用了谁家的水井,拿了谁家的木料……
苏大郎与他家住的远,原本毫无瓜葛,听人说起这些事,便跟着嘻笑一会儿,并不关心。有一天去地里干活,见丁二郎站在旁边的田里,一打听才知道丁家买了相邻的李寡妇的地,李家小儿子病了,急着换点药钱。
忽然有一天,苏大郎下田的时候,发现丁家在自己的地边上种上了树!现在树小无妨,等树长大了,树下的田里还怎么长庄稼?只有二亩地,这一排树伸出枝叶来倒去了好几分。
苏大郎去丁家理论,丁家人说这是替两家立的地界,不要苏大郎出份子钱就是照顾他,怕田里受影响就卖给丁家,不就是二亩地么?!
苏大郎气结无语,还没说完话,丁家大郎就亲热地挽着他的手送到了大门口。
苏大郎气呼呼地回到家里,娘俩一商量,苏老娘想着昔日给过丁老穷几个高粱饼子,怎么说也有一分薄面,年轻的不懂事,那就去找年老的丁老穷去讨个人情。那知丁老穷眼皮都不抬地说:“老了,孩子们的事管不了了!”丁家的几个媳妇们你一言我一语,苏老娘根本就没说话的份儿,回到家就气病了。
苏大郎一怒之下拔了地边上的树,丁家便指着赔偿的理由强占了苏家的二亩地。
苏大郎打听得官府里不管事,要去找黑大帅告状,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,这才被丁家人一直追了出来。
